故乡澄城，位于陕西关中东北部。这片古老的土地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这里有距今两千多年历史的魏长城遗址、良周秦汉宫殿遗址等历史古迹。2017年底，澄城县刘家洼村考古发现引起轰动，把澄城历史推向距今3000年前东周芮国那个高尚雅致的时代。

澄城有璀璨的历史遗珍、数不尽的物华天宝，更有澄城砖雕、尧头黑瓷、澄城刺绣、花馍、澄城拴马桩等民俗工艺。说起拴马桩，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些寻常百姓家门前拴马绑牛的石桩，竟走进京城，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了《拴马石艺术展》。拴马桩繁多的造型种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它所蕴含的民俗文化信息、高超的石雕技艺以及独特的艺术审美，引起许多中外考古专家和美术工作者的浓厚兴趣，轰动京城。澄城拴马桩被誉为中国雕塑艺术的杰出代表、“渭北高原的兵马俑”。



多姿多态的拴马桩

我小时候农村看不到农机，家家户户门前拴着大牲口，牛马骡驴是庄户人的宝贝，苦力活全指着它们呢。村巷很窄，巷子的一半被牲口占据。走在这里，最担心拴牛马的橛子、木桩不结实。这些牲口在地里受累，回到家拴在门外气呼呼的，冷不丁儿蹦跳尥蹶子，两条后退弹起的尘土弄的巷子里乌烟瘴气。我总是绕着走，害怕被它蹬一蹄子，这要是被弹一下，能疼死人。此时，最让人安心的是深埋地下的拴马桩，整条青石凿制的拴马桩又重又牢固，任那大牲口咋样折腾都逃脱不了，稳稳的拴着。

马儿拴在拴马桩上，便只能绕着桩活动，似乎被柱头上雕刻的石狮镇住了。有时我觉得柱头嬉皮笑脸打闹玩耍的小猴子太过得意，就用小棍教育它。幸亏那时没让我看到澄城博物馆的拴马桩群，在那里，拴马桩的柱头有更多姿态，小猴也更顽皮。

澄城拴马桩有狮子、猴子，还有人牵狮、猴骑马、有武士、有文官、有寿桃、荷包、绣球、石鼓、群猴、多狮等造型。据说我婆家曾有一根蟾蜍柱头的青石拴马桩，是分社时抓阄抓到的，栽在墙外拴牛拴马很多年。后来机械化了，家里没有牛马，也就渐渐不知所踪了。

过去人做什么事都有讲究，凡事愿意讨个好彩头，拴马桩雕刻也是一样，它展示了人们的情感喜好、观念和追求的理想状态。古人认为狮子能镇宅，有驱魔呈祥的作用；猴子与马搭配起来，一是人们认为身为“弼马温”的孙悟空能镇住马，能保牲畜平安无事，又取“马上封侯”的吉祥寓意。寿桃荷苞祥瑞长寿，至于蟾蜍，民间有“刘海戏金蟾”讨四季来财，财源滚滚的喜头。至于柱头石雕人背人，自然是希望儿孙满堂，代代相传了。这说明拴马桩的承载的精神内涵，在期望牲畜槽头兴旺之外同时也祈求人丁兴旺。有人说，这是古老的灵石崇拜思想的延续，也有人说拴马桩的雕刻展示了人们战胜自然、追求幸福的信心。我觉得都对，它是劳动人民智慧与汗水的结晶，承载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景愿。



拴马桩起源

拴马桩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展出时，有不少专家学者探讨了它的起源。史载，澄城最初叫北徵，汉代时名为徵县，北魏太平真君七年以县城西河有澄泉而赐名澄城。处于关中平原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的澄城，一度是秦晋魏诸侯纷争之地，澄城在夏、商、周时属雍州；春秋时属晋；战国初属魏，后归秦。当年秦穆公伐晋攻取王宫及郊的事情，其中的“王宫及郊”就是今天澄城境内善化安里的郊城堡；晋襄公伐秦攻取的新城，则在澄城罗家洼新庄一带；魏大将军吴起攻秦时修筑元里，其遗址就在今天距县城十几里的交道镇元里村附近；相传在战国时期，秦国第一大将武安侯白起，与敌厮杀，头被砍掉了，身子还骑在马上奔驰至村庄方才倒下，为了纪念他，人们将这个村庄命名为“武安”……由此可见澄城归属不定，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战国时魏国为阻止秦国进攻，内修筑魏长城，至今澄城境内还保存着关则口魏长城遗址。

古人说：“马为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也。”自古以来，马就被视为国家的重要战略资源，历代朝廷开辟出专门的养马场，从西到东，从青海、甘肃、陕西到内蒙古、东北、河北都有古代朝廷的养马场。历史上澄城三度被分别并入大荔、蒲城和合阳县。据《新唐书·本纪高宗皇帝》记载牧田状况：“永徵二年九月，以同洲苦泉牧地赐贫民。”同洲，即今大荔县，苦泉距县城西北三十里，许塬之下，可见古代澄城也许就有牧场。

这样的战略重地，那么多大将军云集于此，马儿应该是古代澄城最重要的战备物质吧，历史更迭，后来战争平息了，马儿仍旧是贵族们的标配，想必重装饰求祥瑞的青石拴马桩就这样应运而生了吧。它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与之相配的还有雕刻精美的石门墩、上马石等。在渭北一带，有极为丰富的优质青石石料，也为大规模制作拴马桩提供了基础。

渭北一带，有专事石雕的工匠，在澄城白家河村境内，还遗存隋文帝避暑离宫遗址改为治平寺的故事就很好的说明了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后因“水环宫后崖善崩，石碑沉没无可考，改为治平寺。万历四年重修三殿，皆石柱三十六根”（明道立《澄城县志》）据传，走进寺门，八大金刚分别把守两侧，威武庄严。步入寺内，36根水磨石柱擎起三座大殿，殿内供奉诸佛菩萨。又分别建有土神庙、山神庙，和四大天王神洞。神洞之上雕有一二百个千手佛，千姿百态，活灵活现。考量以上诸因，澄城拴马桩的诞生与多产是顺理成章的。



拴马桩蕴含的民族融合信息

如果说拴马桩石雕记录了民族融合发展的信息一点不为过，在澄城博物馆的拴马桩阵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柱头所雕人物的面部、衣着服饰与汉族不同。这些有着明显胡人特色的拴马桩，有传统叫法，如“狮子背回回”“番子人人儿”“八蛮进宝”“鞑子看马”“戏文人人儿”等等。

为什么地处关中平原的澄城会有这么多带有胡人特色的石雕？这还与澄城地理位置有关。澄城处于关中平原与黄土高原衔接处，历史上陕北是少数民族的领地，大量史料表明，突厥民族的匈奴人、突厥人是历史上陕北地界最重要、最活跃的民族，他们游牧在关中平原以北的黄土高原一带。而与黄土高原接壤的澄城拥有着平坦辽阔的平原，物产丰富，繁荣发达，自然吸引着游牧民族的注意力。

接壤边地，早在殷周时期，西部戎国的良马就通过这里向中原输入。秦人长期游牧于西陲，与戎杂居，到唐朝我国民族融合和文化交流至盛，澄城更是走在民族融合的前列，在澄城至今仍有“醍醐村”，醍醐是从酥酪中提制出的油，这个名称带有明显的西域特色，另外，在澄城民间，办丧事时请来的吹鼓手，被称为“龟兹”。而历史上的龟兹国，是古代西域大国之一，龟兹人善长歌舞音乐，随着民族融合，文化的交流，龟兹人的歌舞音乐就流传而来，也许曾有一部分龟兹人也留下来，在这块土地生活。

澄城拴马桩，它保留了地方特色与丰富的历史信息，呈现了民族融合期间各民族间的血肉相连的鲜活性，也以其率真自如的雕刻风格、繁多的种类，集实用性与装饰性于一身的功能展示了它蓬勃的艺术生命力。

16

推

1